流年,寂寞绽放

来源:loverachel   发布时间 : 2004年10月28日 22:39   点击量:

流年,稍纵即逝而易碎。那种让人心疼的残破美丽,如同暗夜里的昙花,绽放在绚烂的寂寞里,却从来未曾触及过阳光的色彩。掩藏住眼底凛冽的寒冷,我微笑,笑得泪光,如同钻石一样簌簌地落下来。
当我最后一次朝病房里的哥哥挥动小手的时候,因化疗而变成大光头的哥哥冲我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笑容明媚如同朝阳。那一年,我五岁。
流星陨落。
从此,妈妈的目光丧失了最后一丝灵动的痕迹,她常常目光呆滞地凝视哥哥的遗物,静默如同一尊塑像,黯然伤神。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哥哥身上,那一刻,灵魂抽离,她甚至都没有一点点残存的力量来呵护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明白,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样色彩暗淡的童年,使我拥有一对沉重的黑色翅膀,在黑夜里御风飞行,用尖锐的羽翼刺破苍穹,寻找远方悠长的叹息。
我开始渐渐不习惯用语言表达思想,但那些隐忍的思绪会在刹那间沿着手指倾落,在笔尖绽放出支离破碎的花。那些文字,是在潮湿的空气里疯长的苔藓,沉郁阴冷,见不得阳光。
有时候我会背着空荡荡的双肩包在城市的边缘漫无目的地行走,塞着耳机听重金属,满脸的波澜不惊,这让我看起来像个乖巧温顺的孩子。常常会看见哥哥的笑容从眼前一晃而过,伸手握住,却是满手沁凉。
在一条小巷的尽头有一家音像店,很小,但是干净整洁。那个蓄着长发吸着烟的老板会放一些形态各异的歌,有时候明亮到近乎奢侈,有时候却阴暗得万劫不复。他看到我时眼底常会有隐约的怜爱,这让我感到一丝温暖。他总是建议我听一些舒缓明艳的歌,我微笑着摇头,沉默不语。
老板说他只卖自己喜欢的歌,卖给同样喜欢的人听。说话的样子像个得道高僧,真不知道他开店会不会亏得一塌糊涂。但在这里我觉得很安全很平静,它是心灵的最后家园,是疲惫的人流连的最后乐园。
也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舒燎。
那天我刚刚拿到一个月的生活费,于是就到音像店抱回一大摞CD。出门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些有着诡异艳冶封面的CD散落一地。他俯下身去拾,我站在他身边,嘴唇紧抿。他将CD摞好递给我。我说,谢谢。然后他就笑了,笑得如同飘荡在暮春阳光下的风,和煦且温暖。
舒燎说那天他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旧的灰白色牛仔裤。纤细的手臂,浑浊的目光,一触即碎的脆弱,让人忍不住疼惜。
我感到刹那间的恍惚,舒燎的出现如同上帝带着歉意的补偿。上帝有愧于我,所以他让舒燎这片冬日的暖阳在我的身体里折射出绚烂斑斓的光彩,然后所有潮湿阴冷的土地上开始绽放出大片大片艳丽的花朵。从那一刻起,我丧失了识别天气的能力。因为舒燎的出现使我的天空艳阳普照,从此我的眼底水光潋滟,溢彩流光。
七月流火。舒燎已经开始享受他悠长的假期,可我仍必须坐在那装有老爷车般破烂空调的教室里和老师们互虐互残。我累,我厌倦,所以我选择逃。我开始频繁地翻越学校灰暗的围墙,然后我会看见舒燎在激烈的太阳光线下冲我温和地笑。他竖起大拇指,技术越来越娴熟了,有机会你可以考虑去做个杂技演员。
和舒燎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到哪儿杀时间,他总可以临时想到要去的地方,然后挑选出当时他心里的第一志愿。我们常常玩到很晚,等到满街霓虹闪烁的时候再悠悠晃晃地回家。妈妈从来不说什么,她只是静默地注视着我,满目怅然。但她忧愁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我,我的放纵只不过让她一次次地重温失去哥哥的感伤。
晚上我趴在凌乱的书桌上凌乱地记录我凌乱的日子,它们让我想起了毕加索――自然形体还原成几个支离破碎的几何形式。舒燎会说,不对,应该是梵?高,他哀艳热烈的向日葵,阳光的气息,生活的本质。
我渐渐尝试着穿一些色彩明丽的衣裳和棉布长裙,因为舒燎会拉着我在喧嚣的大街上一路奔跑,十指相扣,裙角飞扬。按照道理说我应该很快乐,我也真的很快乐。可是在每个笑容的背后,我却有着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疲惫。如同用很薄很薄的刀片在皮肤上划出很浅很浅的伤痕,那种隐约但持久的疼痛,有时候会被忽略,有时候却排山倒海地奔涌到我的面前。我听到海浪的声音,以及天空海鸟的破鸣,百转千回。
然而,我所有鲜艳明丽的梦在那一天全部破碎,我脆弱不堪的盔甲在那一刻终于灰飞烟灭。我靠在爸妈的房门外,妈妈那略带哭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打着我的耳膜。她说,当初要不是急着给她哥找匹配的骨髓,又怎么会要她?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像她哥……
强烈的窒息感让我无法感受到任何痛楚。原来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充当一瓶药。而这瓶药,最终却没能挽救哥哥的性命。那一瞬间,我忽然看不清自己,看不清生命的真相。哥哥死了,药,还有什么用?
我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在流火七月,彻骨冰冷,浑身凉透。
65度的烈酒,呛得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柏油马路上,没有声音。借着酒精升腾起的暖意,我仍然无法抵御体内彻骨的寒冷。我说舒燎你告诉我,我存在我价值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是谁?你告诉我告诉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一片脆弱的沉默里。舒燎的嘴唇微微翕合,那沉稳的声音将寂静尽数击碎。他说,你是一个为爱而来的孩子,为了爱一个人爱一个家而来。你会有你的天堂,什么都无法将它摧毁,你会在这个天堂里收获温暖。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眼底光华流淌。
就是这样一句话,让所有的混乱全部归于宁静。如同黑暗里的火光,微弱,却足以照亮一切。那株沉睡了千百年的昙花,终于在那一瞬间绽放,从此天地日月黯淡无光。它在寂寞里里微笑,而这一笑,就是整个世界。
我听见那些破败的往事在悄然而逝的风中猎猎作响。云烟过眼,年华似水流。
我会努力地对自己微笑,为了那株绽放在暗夜里的昙花,为了我的天堂。

来自: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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