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来源:尹乔   发布时间 : 2003年11月11日 15:41   点击量:

我把自己踏在脚下,在各种光线构筑起来的影象里,十二小时的日光,另外十二小时的灯光,明暗轮回中牵着我的影子长短交接,摇摆不定。不意间领略到它叛逆的姿态,相信它一直以来都在进行同样桀傲的抗挣,却始终逃不去徒劳的结局。
  它渗透到每一寸空间,哪怕是罅隙间透入的一线光明,都会为它留下经过的痕迹。它行走在另一个世界,我与它通过默视交流,而我不敢肯定它是否也同样感觉到我的存在。
  许多次夜里潜行在昏黄的路灯下,低头观察自己的影。光源逾接近它就缩得逾藐小,几乎完全隐匿在脚印后面;光源拉远,它便缓缓舒展开,柔韧地延伸,直到整个轮廓全部渲染到周围的灰暗中,直到下一束光芒再次将它拉进视线。
  于是它像一根细线指挥下的木偶,忠实地随着我的行动表演,一些或许可以博取喝采的行为艺术,倒把它拒绝亮起来的脸忽略了。
  那些欢呼大多来自于孩子。多年以前我们都这般施舍过笑容,无所索求,只献给我们热衷的游戏,献给灯光投影在一堵白墙上的飞鸟或走兽。纤柔伶俐的手指在灯光前扭曲成各种可能的形状,手指颤动,影子们就飞翔和跑动。几双专注的眼睛,一些自由翱翔的想象驰骋在虚构的草原。
  受过如此诫讯,小孩子不可以老盯着墙上的影子看,否则夜里会被青面獠牙的鬼怪掳了去。虽是唬人的说辞,却也在心里烙下了阴影,以后再欣赏影子们的曼妙姿态时不免带了些许罪恶感。斜藐着偷偷扫过,象是做一件见不得光明的隐事。带了这些诡异的说法,影子自然蒙上了神秘的色彩,更叫孩子们倾心于其了。
  拙笨如狗熊的,还有张着爪牙的怪兽,一样看不到表情,也寻不到它们究竟来自何方。表情写在了脸上,投射到母亲瞳仁里,溢出平静和安宁。我就在它们的安抚下躺到床上,看母亲温婉的身影印在门上,随着房门掩去的方向消失在黑暗里。
  我的梦从这里开始,然后在晨露晶莹璀璨的折射中告一段落。
  带着我的影子离开,便席卷了我的一切。那段偶尔唤起的记忆留在了老屋的墙上,那面岁月尘封了的白墙早已侵蚀到斑驳不堪,却仍一如既往地收留着窗外一棵老槐树的身影,尽管它的枝叶给人的印象只剩了稀疏二字,尽管直至今日它还是形单影只。
  无端勾起这些隐藏在记忆里的碎片,竟像溪水般源源不绝地流淌起来。
  整个初秋,都可以浸溺在阳光中,徜徉在无雨的街道,建筑物的阴影错落有致的分散到眼界的各个角落。我凌驾于它们上方,思绪随着记忆中的婆娑树影随意张扬。它们毕竟覆盖了我的影子,我踏在它上面,同时踏着自己的,我的影子也许会感到疼痛,它艰难地向四面曲张,有时从中间折成九十度角,倔强地扶着墙面立起,似乎要向我示威。一个影可以跟随背景的起伏轻易弯曲,那么它的实质是否也同时在潜意识里曲折跌宕。
  忍不住与它对视,作一次长久的目光交流。它显然已被我钉住,类似于生物课上钉在镜框里的昆虫标本,扁扁的一片,剔除内脏后得以永久地保存下来。它代表我,我把它当作自己的另一种存在形态。
  仍然在自己轮廓勾勒出来的影子里行走,它成了我身体的某一部分,我踏着它,它牵引我。开始相信,它一直都携着戏谑的神情,只是我不能透过那黑色的影象,捕捉它隐藏的暗伤。
  隐约听过这样的说法,抑或那些只是我凭空杜撰的谬论。影是物体抽离出来的骨髓,或者说精神,它因此被赋予生命,哪怕一座楼,一株草,一块石。我在影子里觅到过它们的灵魂,大约由于造物主在创造万物之初倾注了太多情感,才使那些外形冰冷静止的载体也可以在影象里表现生动。
  未曾亲眼目睹一个影子传达的喜怒哀乐,然而有天在《重庆森林》里看到屋子哭泣的情景,那种悲恸简直比我们的还要肺腑,整个屋子都被眼泪淹没。其实谁都知道房子并不会哭,梁朝伟也明了,哭的只是心罢了。
  一个踽踽独行的影,在四周的光束中分裂成两个,三个,重叠交错,哪一个是更真实的写照,居然被眼睛蒙蔽了去。我也试图让它们与我重叠,可以同样有呼吸有表情;最终意识到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交点,那就是我脚下的那片面积。它源于身体,来自一颗能感受温度的心。

来自: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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