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生活在一个幸运的年代里。即便是战争,同样不能成为让茨威格不幸的理由。再也难以找到一个人,在同一个年代里,能够拥有那么多的伟大的真挚的人的友谊。他从没有刻意歌颂过它,但是在他的作品中,无法避开这样的命题。
从1914年,一战爆发。茨威格在民族杀戮的战争中失去了很多,但获得了更多。“失去的是从前的悠闲自在,以及一些身外之物;而留下来的,是一些珍贵的友谊,对世界更好的认识。”
可以说他的一生,都幸运的徜徉着友谊的海岸。
反战期间,茨威格拜访了罗曼罗兰。这两个几乎是全天下最善于构筑心灵的大师,从此成为了彼此最佳的挚友。茨威格在罗曼罗兰的影响下,从一个反战主义者转向和平主义者。欧洲的良知让他确信,欧洲必将统一。他们的通信长达35年,茨威格将他对罗曼罗兰的爱和理解,完全倾入了《罗曼罗兰其人其作》。
茨威格在为荷尔德林作传的时候,不能不写席勒。为尼采作传的时候,不能不写瓦格纳。而对于尼采,茨威格更没有遗漏一位真正的朋友弗兰茨。奥韦尔贝克。奥韦尔贝克作为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极大的鼓励着伟大、孤寂而可怕的尼采,一直到尼采走到尽头。他获得了最无私的奖赏,被茨威格以优美的笔调记录在了他的散文“尼采与朋友”中。
所以小说《情感的迷惘》,不能不说是茨威格从生活的种种传记中获取了莫大的灵感。他把一种无法用另一种方式叙述的言语,完全借助于小说表达了出来。他说,“如果是对一个女人,即使是怀着纯洁的崇敬之情,也会不自觉的渴望一种肉体的满足。。。然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精神的激情,要怎样才能得到那种不能满足的,完全满足呢?”在茨威格面前,人类的情感永远不需仅仅披上爱情或者友情的大衣。假如人世间的情感体系如此简单明了,又怎么会让人们追逐的越来越纷乱却又从来不知疲倦。
再比如黑塞,比如高尔基,比如纪德,罗丹。。。比如他所敬仰的托尔斯泰。在茨威格所结识的众多朋友当中,与法国翻译家莱昂。巴扎尔热特的友谊最为特殊。同尼采与奥韦尔贝克之间的友谊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莱昂在生活上对茨威格处处照顾周到,但对他的作品完全不屑一顾。他从不打算发表茨威格的任何一部作品,他对此直言不讳。然而这两人的友谊却奇迹般的完好无损。
再一个就是弗洛伊德。可以说茨威格受影响最深的就是大师西格蒙特。弗洛伊德。他的敏锐,通达,谦逊,自然,统统都带有弗洛伊德思想的烙印。他也愿意承认,弗洛伊德的学说,已经被他变化成为一个个艺术的形象。然而有趣的是,当茨威格写完《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个小时》,弗洛伊德毫不客气的说这是一个孩子建立在青春期上的幻想。赌博就是手淫的隐喻。他的母亲曾亲自使他懂得性生活,使他免受手淫引起的伤害。这回茨威格表示了激烈的反对,称这跟他的意图完全格格不入。从茨威格一贯谦恭端正的笔调可以看出,他把真情实感流于指间,事实上是隐遁了更深一层的真情实感。其实茨威格是一个极其严肃的人。然而这种大失体面的剖析,并没有影响茨威格对弗洛伊德无比的敬爱。一直到弗洛伊德死去,茨威格仍然在做他最完全的心灵诠释者。
前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君子之交淡如水”。更多的时候,这些话就象是一种托词。但事实上,当人们真正能共同走在这样的路上,即便是相互沉默,也会感到一种莫大的愉快。不作伪的,不虚假的,不求回报的友谊,比任何一种物质都恒久。茨威格那样自然,那样幸运的获得了它们。没有一个人能象他那样幸运,象他那样体会,并象他那样化成精神的动力。再让它们同他的文字一起,鼓舞其他人。
有时候我觉得,当着任何一个人的面用嘴大声的赞扬这个人,对我都是很难办到的。反过来,我也一样拒绝。然而用手表达的方式却不同。它有时在欺骗别人,有时却不想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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