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仲夏，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厅，他第一次见到我。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眸子清澈，正在读亦舒的小说。一杯奶茶，拌着淡淡的ALLURE香。
他说，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庞。犹如珠光掠过，蔷薇花开。
―――题记
（一）
上课的时候，最喜欢坐在靠窗的那排座位。
喜欢窗外大株的阔叶植物。是浓绿的颜色，脆弱而甜美。湿润的露水带着树叶的清香，在起风的时候飘洒进来。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像心灵深处惆怅的瞬间。
南方的城市总是这么的温暖，尽管秋天已经来了。
如水的阳光长久的倾泻下来。斑驳的树影，薰然的暖意，明明暗暗。像心底素白的地方，抹上的淡淡痕迹。
写在时光的深处。
秋天的颜色和气味。渐渐模糊的颜色和气味。
这是适合遗忘的季节。它有着寂静的样子。
一直在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细细的白金戒指，简洁的款式，若有若无的感觉。暖暖的阳光下，手心微微的瑟缩。
送我戒指的男孩，有着忧郁的眸子，温和的笑容。还有他寥落的像诗一般的文字。他远在加州。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所以这枚戒指，只是一个温暖回忆的物件。我用它来遗忘。
时日总是如水流逝。
（二）
每天都会去学校的旧图书馆看书。喜欢那里古旧的木制楼梯，浓郁的阳光透过雕花窗子洒下点点金彩。
抱着书就这样慢慢的走上去。寂静的梯间，能听到自己细碎的足音。长久的绽放在空白后。有风吹过来，心口暖暖的。往事潮水一般的起伏。
推开窗，外面有许多高大的树木。它们大片的绿色叶子随风摇曳着。还能看到不远处篮球场上喧闹的人们，年轻而陌生的面孔。看到他们明亮的笑容。清澈的阳光深深浅浅的流动着。湿润的晴朗。
想起过去和他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云淡风轻的日子。在靠近窗口的座位，和他面对面安静的坐下。彼此什么也不说。只是偶尔抬起头相互对视，淡淡的微笑。是那么温和平静的默契。心无旁骛。
到了上课的时候，他轻轻的唤我。然后一起起身，走下楼去。
记得高中的图书馆外有许多白兰花树。嫩绿的叶子，夏日的时候清香弥漫。花坛里有一些亮紫色和鲜黄色的小雏菊，阳光下明媚的绽放着。还能听到小鸟的叫声。风吹来的时候，心底是那么的安静。
夹杂着露水清甜的味道。
眼眶渐渐的湿润。落下泪来。
即使时日如水，还是不能消磨一切。
那些清晰的往事，仿佛就在昨天。依旧校树青青，依旧少年意气，起伏纠缠。一如每次念起他的名字，心口总会泛起斑驳的疼痛感，那是温柔的疼。如此宁静。
原来，青春真的如他所说，是这样奢侈的一件事。不回头看觉得不甘，回头看时，徒增惆怅。
（三）
他是那么干净的男孩子。沉默的站在阳光下。脸上流露着淡淡的忧郁的阴影，长久的注视着我。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平淡的时光。南方的夏日，清澈的透明。
记得那时候一直在读亦舒的书。
可是他对我说，他说，南南，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读她的书。她的文字往往看得人心底怅惘，是爱情的落寞。你不应该看。你的心底有那么多纯粹的梦想。你是最终会成为天使的女孩。
你会飞起来的。
以前下午自习的时候，他会陪我坐在教室外的阳台上。那里有温暖的阳光，带着一点点慵懒的感觉，落在我裸露的皮肤上。绽放成一朵花的样子。
我对他说，我说，诚，我是多么的希望能过一些安静的生活。能够每天去公园里看日落，养一只小狗，种我喜欢的植物。然后可以去很多遥远的地方旅行。
我告诉他，我是那么的喜欢小孩子。他们拥有那么纯粹的天真，柔软而甜美的面孔。我说诚，我是多么的喜欢他们。真的很希望他们都能幸福，像天使一般的幸福。永远在阳光下散发着芬芳的香味，爱与被爱。
我是多么的希望他们不会再这样的孤单。为什么他们不被允许拥有快乐的生活，只是因为他们诞生在阴暗的爱情里。要么就是由于上帝的偏缺，他们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健康的生活着。
周日和他一起在孤儿园里做义工的时候，就这样突然的落下泪来。在树木的阴影里，他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
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有飞鸟掠过天空，迷离而寂寥。
他的眸子深不可测。黑色的，带着水雾凝成的忧郁。是落寞的色泽。他时常一言不发，是那样冷漠的英俊。
那时侯，别人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能和他相处的那么好。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有一种难以言语的默契。写在灵魂里。浅浅的。喜欢他陪在身边的感觉。安静的，像沉浸在清凉的海水里。
可是我时常会疼痛。
当我看到他的眸子。忧郁的眸子。他是那么早熟的男孩，有着心底最深沉的一面。往事有着缺口，还有失望的伤痕。
他是如此的郁郁寡欢。而我，是这么的想让他快乐起来。阴影的另一面，是他甜蜜的幻想。烟花一般的璀璨。
于是我对他说，我说诚，为什么你不尝试着让自己快乐起来。在那个夏日午后的长廊上，我侧着头问他。薄纱裙子层层叠叠的，被风吹起。滑过身后长长的翠绿枝条。
他什么也没说，轻轻的转过身去。安静的看着远方湛蓝的天空。和漂浮的白色云朵。
有花朵在风中飘落。在他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他眼角的一滴泪水。晶莹剔透的泪水。
希望它是温暖的。
（四）
昨天清晨起床的时候，同室的女孩说，看，昨晚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夏天终于过去了，开始凉了。
站在阳台上刷牙的时候，低着头向楼下看。能看到地面上被雨水冲刷的痕迹。淅淅沥沥的，在清晨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安详平静。
有水滴从屋檐上落下，落在我的手心。我让它滚落在戒指的位置。然后把手伸出去，放在阳光下。希望它会蒸发。安静的，平淡的。
想起过去的时候，和他一起走在城市蔚蓝的天空下。他总习惯走在大片高楼的阴影处，就那样一言不发的走着。逃避着阳光。冷冷的。
我总会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出来。然后指着天空，明净而遥远的天空，对着他轻轻的微笑。我说诚，你看，那边的天空有天使飞过的痕迹。你看到了吗？
他的眼中神色变换。那时候我不懂，可是现在懂了。
可是他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五）
已经很少再穿裙子了。可是以前却很喜欢穿裙子，那是女孩清新的梦。甜美而华丽。一直不想醒来。
只是有的人背影实在太长，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一如当初的他。可现在却已经背道而驰。生活在晦涩中，是不是应该让这一切都就此消逝。
那是一段木样岁月。那里不曾开过花。
其实早恋在十七岁的时候，早已不成希奇。只是为什么，心底如此纯净。像温暖清澈的水滴一样。如此安静，如此波澜不惊。
可是仰望星空的时候，能够用手指指出他的星座。觉得心安，浑然不觉其中暧昧。
那是满满的一个夏日的回忆。放在心灵深处，芳香弥漫。
在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很大的雨。雨水从三万英尺的高空落下，溅落在屋外的树叶上。晶莹纯粹，像泪水一般。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有着柔软的薄纱，层层叠叠的。黑色，然后是深苔色。最后是散落的褐色的小碎花。裙袂长短不一，寥落的贴着我的膝盖。流动着。
我穿着它下楼。他撑着伞站在我家楼下，来还我借去的亦舒的散文集。然后我们就沿着去机场的小路一直的走，风很大。
我一直找有水洼的地方走。地上的雨水被溅起，脚踝上冰凉的。我轻轻的对着他微笑。
天空有飞机飞过。轰鸣的声音。像是心底巨大的回音，呼啸的寂寞感。一直沉默的诚忽然转过身。他的目光望着别处，他说，南南，我就要走了。我的父母离异了，我要随着妈妈一起移民去加拿大了。
在那穿透心扉的轰鸣声中。他告诉我他就要离去的消息。我一直保持着那个微笑的表情，一直看着他。可是眼神已经空洞。就这样呆呆的丧失了所有语言。
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忽然眼眶里涌出那么多泪水，和雨水混淆在一起。破碎成行。
轻轻的落了下来。
我的微笑破碎了。碎在了他的手心。
不知道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他说，南南，再见。然后紧紧的拥抱我。他的下颌顶住我的头，把脸贴在我的长发里轻轻摩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是淡淡的青草味道。
他久久的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把伞交给我，就这样转身离去了。雨很大，他的背影就这样被湿透。在我朦胧的视线中。写着决绝的语言。
我伸手去触摸他亲吻过的头发。指间是湿润的，心口沉沉的开始作痛。
那是他温暖的泪水。
真的是温暖的。在这个雨天。
夏天终于已经过去了。他的泪水滚烫的，埋在了他曾亲吻过的回忆中。
他走了。在他走之前我再也没有去见他。我知道他就要去那个遥远的国度，那个我也喜欢的国度。浓郁的田园色泽，安静的。
只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一直流泪。
心口好疼。直到它干涸。
（六）
以前一直不知道，回忆可以成为一个这么大的空洞。埋没了曾经一切的深情与仓促。
它在心底，沉淀着一切的快乐与泪水。黑色的。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必须学会遗忘。一如现在不再天真的期盼。其实世事早已变迁，一切都会陌生。必须学会，如何心静如水的忘却。
海水最终还是会疲惫。所以只余下了，幻想的甜蜜。曾经梦中的童话。
可是无法忘却。
注定会被它牵拌。如此的冷冽。没有语言，没有容颜。
两年就这样过去了。夏天又到来了。在大学的校园里，紫藤花开的烂漫。阳光透过浓绿枝叶洒下斑驳光影。一些往事的影子，就这样的骤然清晰。
本以为不会再见了。可是却意外的收到他的包裹。从加州寄来的包裹。打开它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小的深灰色丝绒盒子。里面装着一枚戒指。细细的白金戒指，是简洁的款式。
还有他的信。
看到他熟悉的字迹。
他说，南南，不知道你现在过的好不好。我是这般的想念你。刚到加州的那些日子，我是那么的想念你。直到今天，我还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
那时，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厅里。你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眸子清澈，正在读亦舒的小说。一杯奶茶，拌着淡淡的ALLURE香。
南南，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庞。犹如珠光掠过，蔷薇花开。只看了一眼，就这样的被吸引。再也无法忘怀。
洁白的信纸上，弥散着阳光的味道。懒散的，被蒸发的味道。
他说，南南，加州的阳光如此温暖。让我想起你的面庞。蔷薇一般的面庞。我是这么的喜欢你，可是时光真的太过仓促。我的心里明白，一切都已远去，或许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
可是，我是这般的希望你不要忘了我。我希望你能记得我，所以我送给你这枚戒指。我希望你能保存它。它代表的，是曾经那整整一个夏天的回忆。
阳光在那一刻变的如此刺眼。温暖的眼泪落了下来。落在了洁白的信纸上，他的字迹淡淡的化开。惆怅而伤感。
我想起了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我说，诚，我知道一切都会老去。时光往往太过仓促，能冲刷一切的痕迹。只是我是多么的希望，当曾经的爱与诺言一去不复返的时候，我还能有回忆，去温暖自己的心。或许它已经老去。
那枚细细的戒指。冰凉而光滑。
诚，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我重读亦舒的时候，我才发现。在你和我告别的那天，你还给我的书中夹着的纸条。
那张已经泛黄的纸条。
“你刹那回眸时刻澄澈的笑颜，一如那突然感觉晕眩的阳光。让我突然的疼痛，突然的欢喜，突然的惆怅。”
那是你的字迹。淡淡的写在已经泛黄的白纸上。夹在那本两年来从未翻开的书中。
秋天落叶一般的寥落。
我哭了。
（七）
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枚戒指，只是一个温暖回忆的物件。我用它来遗忘。
过去的，终将会过去的。只是青春真的如此奢侈，如此不甘，如此惆怅。
十七岁那年，那个忧郁的男孩。现在已经在离我那么遥远的国度。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我只是希望他能快乐起来。一如当初。
然而夏天已经过去了。那年仲夏的记忆。
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变凉。变的好快。秋天终于来了。
时日终将如水流逝。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我们都已经走出太远太远。终于再也不会见面了。当我们的爱恋逐渐的遥远而模糊，它是那么的朦胧。我知道它最终是会消失的。
我也准备开始相信。我知道这辈子我们将不再交集。可是，偶尔还会听到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
诚，我是多么希望能再见你一面。
澄澈温暖的眼泪。
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来自：榕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