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在常州去世,而我在常州出生,我想,这也是我和他的一种缘分。”
来自台北的李常生先生是今年武大文院的博士生新生——而且他可是“爷爷辈”的新同学了。祖籍河北沧州,1949年出生于江苏常州,在台湾长大的李常生,年近七旬仍求知不止,考入武大文院读博,专研宋代文学、苏轼文学。
(李常生先生来武大报道)
在武大的这个博士是他读的第三个博士,前两个分别是东南大学的建筑学院工学博士和南京师范大学的历史学博士(专研北宋史、苏轼史)。而他的本科和硕士则分别为企业管理和环境规划专业。
从管理到工科,从工科又到文史,辗转之间,只为了靠近那个年少时的愿望。这个夙愿,正源于他自小对苏轼的热爱,源于读罢林语堂《苏东坡传》后油然而生的震撼与敬佩。
在史书中研究苏轼留下的痕迹,在诗词中欣赏东坡满溢的文采,对于他来说还不够。他想和九百多年前那个身影靠得再近一些。
于是,10年前,李常生先生踏上了走遍苏轼人生行迹的旅途。他走遍了苏轼所走过、住过、经过和作品中描绘过的地方,并绘制、编写了图文并茂的《苏轼行踪考》。
“这不是去实现梦想。我总觉得,不走完,是我亏欠了苏轼。”李常生先生说。
“万水千山只等闲”
翻开《苏轼行踪考》,一张张带着准确的经纬度、海拔等信息和细致的注记的地图映入眼帘。这些图像资料都是李常生先生在寻访中一步一个脚印实地考察亲手绘制的。而且这地图可不仅是现代景观,李常生先生还严谨地考据了史书、地方志等资料,进行了古今对比,还原出了千年前的城墙、街景、田园等地理位置,勾勒出了苏轼生活的地理环境,无论是“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赤壁石矶,还是“出临皋而东鹜兮”的黄泥坂小路,都从遥远缥缈的文字间落入现实。
(《苏轼行踪考》中的地图)
“身临其境才能实实在在地体会到苏轼的心境。”李常生先生说。跨越千山万水,他曾和苏轼一样乘船到石钟山追根究底那奇妙的音乐,也曾问遍附近村民,终于踏上已经掩埋在黄土下的苏轼到罗浮山登岸时踏上的小码头。“今月曾经照古人”,在苏轼写下“明月几时有”的密州超然台,他请求工作人员破例让他晚上进入,遥望让苏轼“愿乘风归去”的夜空深处,不觉已是深夜;“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掩映在成片松林中的石碑,让他一下回想起眉州故乡三苏坟凄凉的月光,那时苏轼正是在密州悼念着埋葬在四川的亡妻。而此刻身处超然台,李常生先生一下和苏轼“通感”,悲从中来,难以抑制。在河南的苏轼墓前,他再也压抑不住蕴藏许久的激动和崇敬,俯身跪拜。
年事已高,独自出行,还经常跋山涉水,李常生先生的旅途充满了曲折。路途中他曾昏倒了6次,好在有惊无险。但他从未想过放弃,追寻苏轼,他大有“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觉悟。
苏轼的故事在眉州开始,在河南郏县结束。读书,做官,游玩,贬谪...李常生先生将那些地点一个个走过,缀连起苏轼完整的人生轨迹。“苏轼活了66岁,我今年69岁了。我走过了所有他走过的路,也度过了所有他活过的时间。”
在寻访中,李常生先生还发现了一些史书和学术文章上的错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一边游历,一边考据、纠正,努力还原最真实的苏轼。“这个世界上,完完整整走过苏轼一生所走过的路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苏轼本人,一个就是我。”
“鬓已霜,又何妨”
(李常生先生在马祖东莒岛探险考查。)
走遍苏轼的人生之路,李常生先生的理想还未完全实现。他想要超越那本鼓舞他开始旅程的林语堂的《苏东坡传》,完成一部更准确、更详尽的《苏轼传》。他认为武大文院能给予他完成这部作品所需要的资源和指导,所以他决定赴武大求学。
69岁开始新征程,李常生先生觉得一点都不晚。为了考入武大文院,他用22天,每天近12小时泡在图书馆复习,凭借深厚的文史功底和高效的复习练习,成功考中。入住珞珈山,他最大的行李是总重350公斤的藏书,“等我读完博士我的书会变得更多,到时就都捐给学校吧。”
武汉离“东坡赤壁”所在的黄州很近。“我已经去过很多次了。而且这部《苏轼传》,我想在赤壁旁边完成。”他说着,思绪似已飞到那“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景致去了。
至于已经完成的《苏轼行踪考》,除了联系出版工作,李常生先生考虑到这部书非常细致全面,印出来会很厚,加上大量需要彩印的地图,书恐怕会很贵,他不想让和他一样喜欢苏轼的人被价格阻挡而只得忍痛割爱“如果实在太贵,我就不印了,放到网络上让大家免费观看,下载学习,这样感兴趣的人就都能看到了。”
谈到对既是同学也是晚辈的我们的寄语,李常生先生嘱咐我们好好用功,学问越学越深,而且会锻造出人的气质。要有一种“不满足”“不安定”的劲儿,终身学习,学各种知识和本领。
“千年之约”
人生如梦,华发已生,他仍行走不息,思考不止。
“您觉得您哪点与苏轼最像?”
“爽朗的性格吧。”
走过苏轼的路,感悟苏轼的心,跨越千年,那些地点,是他第一次去,但当灵魂共鸣之时,也是代表苏轼在“故国重游”了。
也许会有某些似曾相识之感吧,就像在赴千年的约定。
(图片由受访者本人提供)